听见身后程平安向裴济打听我,「她就是前户部尚书谢宏谢大人的女儿?」
「是。」
「谢大人泉下有知,见她如此,也怕难以心安。」
脚仿佛被冻住一般。
我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往前迈出一步。
裴济没有反驳。
泉下有知……
原来这三年我为了父亲安危,委身裴济,都是他骗我罢了。
父亲逝世。
我如何能再留在裴济身边?
「姑娘,鱼汤热好了。」小舟见到我,连忙扶着我在几案前坐下。
她往我面前端了一碗浓白热汤。
舀了一勺在我面前。
哕。
我却猛地呕了出来。
裴济很快进了屋。
他来时,小舟还在为我拍背顺气,见此便挥了挥手,尔后接替了她的位置。
「委屈?」
「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裴济掌下轻轻拍着,「行了,平安走了。」
「往后莫要招她,你不识得她,还认不清自己吗?平安是圣上亲封大将军,你父亲是戴罪之身,你与平安——」
「云泥之别。」
裴济语气戏谑,抬起我下颌。
指尖轻轻碰在我肿起的脸颊,「让本王看看,伤得如何?」
我猛地拂开裴济。
仰头看着他,泪水在我眼中打转,「裴济,我爹爹死了。」
「你还要骗我到几时?」
裴济先是一怔,而后无所谓地笑了笑。
「听见了?」
「不过一桩小事,本王日理万机,哪里记得与你说这些。」他拉着我坐在他腿上,「现在知道他死了,来把鱼汤喝了。」
我的爹爹,他或生或死,对裴济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
对我却不是。
三年前,他哄我当了他的外室,夜半酒酣时向我承诺,会一辈子待鸢娘好,定护鸢娘父亲兄长一命,会给鸢娘撑腰,任谁都不能打了她的脸。
后来他酒醒,我依旧是玩物。
这三年,我从不曾想过一辈子倚靠裴济。
对他仅仅只有些微渴望,渴望他真的如他所说那般,护了父兄性命。
可今日再得闻父亲消息,却是从旁人口中听得他死讯。
「我爹爹……何时去的?因何事亡故?如今又葬在何处?」
裴济冷了脸,「忘了。」
我站起来,「王爷曾允诺鸢鸢何事,也忘了吗?」
日落云斜,裴济起身看我,面沉如水。
「鸢娘,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只是些床笫恩情,你还想我护他们一辈子?不过看你乖巧听话,顺手为之。」
「不要惹我生气。」
裴济按我坐下,鱼汤刚好在我面前,我胃里翻江倒海,又强行忍了下去。
挥手打翻碗。
「裴济,你背信弃义、狼心狗肺,这辈子不得好死!」
瓷碗碎了一地,滚烫鱼汤溅在裴济手背,他眉目凶横,冷眼看我,伸出手掐在我脖颈。
「鸢娘,有时候真想掐死你。」
「可又舍不得。」
「那还是做死你吧。」
我泪流满面,头一回与裴济动手,重重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滚!」
小舟收拾残局时,想宽慰我。
可我已经没有泪了,只让她准备些香烛纸钱,等天黑了再烧给爹爹。
面前黑烟缭绕。
我却忍不住伸手捂着小腹,月事推迟半月,或许……
这里已有孽种。
可他如何能留,他父亲是皇天贵胄,生母只是为人不齿的外室,往后要让他如何在旁人眼中过这一生?
我不欲留他,可瞒也瞒不了多久。
每月裴济都会让太医来请平安脉,一切都得速速决断。
爹爹啊爹爹。
若你泉下有知,请让女儿得偿所愿吧。
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耳边似有孩童哭鸣。
正翻身时,看到榻边站着黑影。
他看了许久,从怀中掏出玉瓶,伸手擦在了我脸颊上。
冰冰凉凉。
一如我心。
裴济应当是生了大气,白日里总见不到他,半夜却能感觉身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