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下那杯毒酒。
不知怎么的,感觉周围很吵。
锣鼓喧天,叶姝那边明明离我很远,声音却传了过来。
喉咙很痛。
我其实不想死的。
于是用尽力气喊出了萧淮的名字:
「萧淮……
「我恨!」
我从噩梦中惊醒。
最后四个字,我自己叫了出来。
浑身都是冷汗。
我长长地深吸两口气,感觉口干舌燥。
嬷嬷在另外的屋子睡觉,我也不想麻烦她。
于是自己掀开被子,想去倒点水喝。
可脚才刚一沾地。
我整个身子一哆嗦,又跌回了床上。
「恨?沈虞,就这么恨我?」
是萧淮。
他竟然站在我的面前。
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地看着我。
夜已经深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
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零星月光,可以让人模糊地看清他的表情。
愤怒、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你恨我?」
萧淮声音低哑,又喃喃地重复一遍。
他微微地向前倾身。
伸出手,似乎想要和过去一般,抚摸我的脸颊。
可这动作现在只令人觉得别扭。
我头轻轻地一偏。
躲了过去。
萧淮的手便那样悬在了半空。
颇有些滑稽。
原来,从过去重生而来的只我一个。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很好。
他是他,我是我。
再也不会有什么纠缠牵扯。
萧淮慢慢地把手放下。
「沈虞。」
他挺直腰背,似乎又恢复了朝堂之间,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
「我没想过要当你的哥哥。
「你该知道的……我带你回京,想给你的是什么。」
他右手抚摸着腰间垂下的香囊。
一下又一下。
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可我能说什么?
萧淮的表情越来越焦躁阴郁。
「沈虞——」
他又一次念了我的名字。
我站起来,跪在地上,俯身向他行礼叩拜。
「沈虞虽不冠萧姓,却毕竟是您的妹妹。这些话,我并不明白什么意思。
「何况夜闯公主府,纵然是太子,也实在逾矩了。」
第二天清晨,嬷嬷给我把早饭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您怎么了?」
我「嗯」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一直在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真没想到,萧怀会不带侍卫、内监,就这么独自一人过来。
更让我担心的,是他临走时说的那番话。
我跪在地上。
他没让我起来,也没动。
好一会儿,蹲下身子,食指滑过我的脸颊。
声音低沉,却隐隐地含着一丝怒气。
「沈虞,你当真以为有了妹妹这个头衔,就能离我远远的了吗?
「我劝你收了不该有的想法。
「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姓萧?你纵然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抓回来。」
嬷嬷把碗筷又往我面前推了推。
「想什么呢,公主?」
「我在想……」我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粥,「这世间的事情,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嬷嬷。也许,我真的应该嫁人了。」
下午的时候,陆韧又来了。
他这次拿了安市坊的栗子糕。
这家的栗子糕不好买,几乎每次都要排队。
好奇怪。
我总在陆韧身上产生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他。
他知道我喜欢蝴蝶、喜欢零嘴,尤其是栗子糕。
也知道我喜欢去听说书的讲故事,喜欢春日里去放风筝。
就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一般。
这一次,他牵着白马,指了指后山。
「那里的杜鹃开了,沈姑娘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点了点头。
「陆韧,你上次说的事情,我想过了。
「我们两个,也许真的可以。」
陆韧一愣。
半晌,他明白过来:「你说……」
我接了上去:「男婚女嫁……」
他猛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跳起来,打断了我的话。
「我知道!我这就回去和我爹提及这事,他知道自己要有儿媳了,肯定高兴都来不及。
「啊,对。
「我再去求太子赐婚。」
因为大殿封赏那一日,陆家求的是自己儿子的婚事。
到头来,礼节上,还是得再去太子那边走上一道。
陆侯爷自从边塞回来后,旧伤一直隐隐发作。
所以只我和陆韧两个人进宫。
不过当天,嬷嬷突然着了风寒,我叫了架马车,把她送去医馆。
误了进宫的时辰。
等我被掌事太监带到书房外面候着的时候。
陆韧已经先被传唤进去了。
萧淮今天大概心情很好。
他刚刚批完了几道奏折,书房里面传来他和陆韧的交谈声。
「这么快就找到心仪的姑娘了?」
他拿过纸笔,写下一行字。
声音上扬,语调轻松,难得地兴致不错。
「对方是哪家的贵女,怎么不带过来看一看?」
「这祝词,总也不能乱写,得和你们的家世身份匹配啊。」
他右手执笔。
左手抚了抚笺纸。
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该写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从大门那里穿透过来。
陆韧就好像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一样。
「臣心悦的是昌乐公主。她家中有事,想来这时候也该到了。」
下一刻,萧淮的动作仿佛僵滞一般。
一滴墨落下来,洇在纸上。
他抬起头。
我站在书房门外,和他的视线对上。
我想。
他今天的心情,大概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