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坐在母亲的炕头，耳听着大嫂在院子里摔摔打打的骂着。 她气的一个高窜起来，就要出去跟大嫂理论，被她妈一把拉住了。 王妈妈说:“你干啥去啊？本来就是你不对，你左右瞅瞅，谁回娘家不是扛着口粮回来的，偏你就空着手回来了，还怪你大嫂抱怨呢，你听几句儿能咋的？你还闹啥呀？想闹的家里都不安宁啊？” 王凤坐在炕头上，委屈的直用手背擦眼泪。 “妈你咋也这么说呢？我往家里拿的东西还少了？米面粮油我啥没往家拿过呀？”她说着压低了声音，“那大小子二小子身上的棉袄里头白花花的棉花哪里来的？不都是我拿回来的呀。” 王妈妈用手捅咕了她一下。 “你看你这孩子，你都多大岁数了？我就说你两句，你就这样？不是说了吗？那件事儿不能提，你咋还提呢？” 别的事情都好说，现在家家都挨饿，刻薄点儿孩子，饿两顿都不算事儿，但是用芦花给孩子做棉袄，让人知道了可是大事儿。 这在那戏文里，都是地主老财才干的事儿。整不好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都得送去劳改。 王凤委屈的哭着说:“那是我非要提么？我给这个家里搭多少你们都不知足，我才在家里吃了几顿饭呢？一个个的就这样！” 棉花的事儿她冒着多大的风险？两个半大小子的棉袄，秦柔的一件儿棉袄根本就不够用，她狠狠心，咬着牙又从秦刚和秦秀那里替换出来一些。 秦秀那个死丫头就不说了，要是让秦爱国知道，她从秦刚那里抽条，还不得打死她？ 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往家里送棉花，就在家里喝了几顿碴子粥，她妈和她嫂子就不愿意，王凤能不委屈吗？ 娘俩正坐在炕上说话，就听门口儿有人说:“哎呦，刚子来了，是来接你妈回家的吧？”语气里带着欢喜。 王凤闻言撇了撇嘴角，她大嫂恨不得她马上就走，家里的一口凉水也别喝。 秦刚一边儿进门儿一边儿说:“嗯呢，我爸让我来接我妈回去。” 他又对王凤说:“赶紧跟我回家吧。我爸跟我姐都等着呢，你在我姥姥家待两天儿得了，还能总这么待着呀？” 在外人面前，王妈妈可得维护闺女，她的脸子一拉，说:“回家干啥呀？让你爸再揍她呀！俺们家不缺这一口饭，让你妈再住两天儿吧。” 听见婆婆这么说，王家大嫂急了。 “妈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啥呀？那是大人的事儿，跟孩子有啥关系呀？你赶紧让我妹妹回家吧，她不惦记别人儿，还不惦记小芸呢。” 这句话说到了王凤的心坎儿上，要说那个家里有谁是她放不下的，就是亲闺女沈芸。 秦刚笑着说:“妈你赶紧回家吧，我姐在家里等你呢。” 这是他第二遍说沈芸在家里等王凤了，王凤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她看着秦刚问:“这才几点呢？你姐在学校没回来吧？” 秦刚的眼神儿一闪，说:“这几天我们都没去上学，家里出事儿了。” 王凤一听就急了，她是在闹脾气，想回家又下不来台，可是她还想跟秦爱国一块儿过日子，她也真心实意的把那儿当成家。 别看她往娘家划拉东西，但那是两回事儿。 她心里明镜似的，娘家容不下她，当年她守寡带着沈芸回娘家住，娘俩儿没少遭罪，最后迫不得已才嫁给了秦爱国。 听秦刚说家里出了事儿，王凤心里就跟长草似的，她站起来就想回家了。 一听秦家出了事儿，王妈妈也不拦着她了，反而催着她说:“那你赶紧的回去吧，现在就走，要是有啥事儿就回来喊一声，我让你哥去啊。” 王家大嫂站在旁边没说话，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亲戚家里有事儿得搭把手，这都是正常的。 娘俩出了王家的门儿，秦刚就把家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一开始听秦刚说，秦爱国不让两个姑娘去上学了，王凤这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她嫁给老秦家图啥呀？不就图她姑娘能有个前程吗？不上学哪来的前程？ 虽然说现在不兴考大学了，凭他们家也不可能有推荐名额，可是高中毕业可以到城里招工上班儿啊，到时候她闺女就是城里人了。 王凤怒气冲冲的说:“凭啥不让你姐去上学呀？你等我回家跟你爸说。咱家还有啥事儿啊？” 秦刚又把秦柔的事儿说了一遍。 王凤心疼的心里直抽抽，花那么多钱上医院啊？她闺女一年的学费才几块钱，在家里带点儿干粮贴补贴补，都够她姑娘在高中读一学期了。 秦柔这个死丫头！王凤tຊ恨不得掐死她。 突然她想到那天早上秦柔说的话，想起来棉袄还在秦柔的身上，顿时泄了气，算了，等过些日子想办法把棉袄弄回来再说。 娘俩一边儿唠嗑，一边儿往家走，两个村庄隔得又不远，不一会儿就进了院子。 沈芸早就往外头张望着，一看见她妈进来，眼泪顿时就掉下来，一路小跑的冲出屋子，一头扎进了王凤的怀里。 见闺女哭的言不得语不得的，王凤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在沈芸的耳朵边儿小声的说:“没事儿，过两天儿你就上学去，有妈在家呢。” 沈芸点了点头，只要她妈回来她就不怕了。 娘俩往屋里走，秦秀隔着窗户冷眼的看着，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多，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她怎么这么蠢呢？ 后妈跟沈芸才是一伙儿的，她念书指着谁呀？指着她姐呀。 秦秀心里琢磨着，她得去看看她姐，说点儿好话哄哄她，让她接着供自己读书。 秦爱国拿腔拿调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架势端的很足，看见王凤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用粗糙的手掌托着旱烟袋，好像没看见进来的人。 秦爱国一向就是这么个脾气，他在外头无论怎么样，在家里那是绝对的有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