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院子里,元宝正在满院子寻我,转头看到我失魂落魄抱着孩子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她把我扶上床,用厚厚的被子盖好了,塞给我一杯热茶,刚要去照顾女儿。
我看着那滚烫的热茶,想到那两人私下的谈话,心里腻歪,丢到一边:「今天从小厨房里拿来的水啊茶啊粥啊,统统都不要,拿去丢了。」
元宝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终究什么都没问,点头拿走了。
我还觉得不放心,连夜让院子里的婆子们把锅碗瓢盆全都拿出去清洗。
人都被我支出去之后,我坐在床上缓了许久,眼泪才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嫁入宋家的时候,他们家落魄得连口肉都吃不起,一家子供着宋谦一个读书人却依旧是供不起。
宋谦文文弱弱的一个书生,去码头帮人扛货,被两个麻袋压断了一根肋骨,对方赔了十两银子,一家子靠啃宋谦的肋骨过活。
后来,宋谦的肋骨长好了,又去找活做,这次是帮书店抄书,然后烛台打翻了烧了半张脸和一缕眉毛。
虽然养好了,但书店还是赔了二两银子,一家子又啃了几个月宋谦的眉毛。
宋谦养好了眉毛再去找活做的时候,找不着了,直接饿晕在路上,被我救了。
宋谦文质彬彬,出口成章,很快我也对他动了心。
宋谦忙登门提了亲。
我爹本看不上宋谦的家境,连个寒门都算不得,但拗不过我。
靠着我家的接济,他考上了进士,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位,从此发达了。
但他刚刚走马上任,如今还是清贫,家里全靠我家补贴。
日子刚好过一点,他的表妹柳凝儿就大着肚子上了门,跪下哭求他收留自己。
当年两人有过婚约,但宋家落败之后,柳凝儿另嫁他人,谁知所托非人,对方是个衣冠禽兽,终日打骂她,她只得和离来投奔表哥。
我好心收留了她。
没想到她竟然和宋谦一起来算计我。
什么之前相公的孩子,这一对狗男女怕是早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孩子也确实是宋谦的。
但这孩子我换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元宝炖了滋补的汤水送过去,回来告诉我,表姑娘和少爷都喝了,喝得一滴不剩。
夜里,丫鬟婆子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个个跪在地上请罪,我一概不理,只搂着女儿不放。
她们看我的目光满是同情,却没有一个人张口告诉我实情。
我心里冷笑,我竟不知,柳凝儿来了才多久,我手下的人竟然都倒戈到她那里去了。
晚上,柳凝儿的院子里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元宝偷偷跑去看了,一脸不可置信地回来说:「表姑娘说怕孩子丢,在那孩子身上……烫了个印子,奴婢看着像个字。」
「什么字?」
「奴婢也不识字,但他们说不是什么好字,好像带什么『贝』,还有很多横横竖竖。」
我心突地一跳,拿过床头的诗词集翻开,指着其中一句「玉雪飘零贱似泥,惜花还记赏花时」问:「是不是这个字?」
她目光落在那个贱字上,拍手道:「对,是这个字。」
书从我手中掉落,我抱着怀里的女儿全身发冷。
如果不是我爱看话本子,嘱咐了元宝那么一句,遭到这等待遇的就是我的女儿了。
柳凝儿下手也太狠了。
第二日,宋谦终于来了我的院子里,满脸笑容地握着我的手:「幼晴你辛苦了,我这连夜给女儿取了名字,你挑挑哪个好?」
他殷勤地送上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女儿家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听,都是用了心思的。
但我却不想用他选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一个,宛转蛾眉、言笑晏晏,宋宛晏,如何?」
他满脸赞叹:「果然女儿还是得你养,好名字,好名字。」
我装作不解:「什么叫就得我养?」
「母亲一直想养咱女儿,我给你拦下了,你出身世家,礼仪文采都是一等一的,自然要你养。咱就叫这名,宋宛晏,真好听。」
我忍不住问:「表妹的孩子,名字取了吗?」
「哦,取了,叫辛儿,辛苦的辛。」宋谦脸上的笑容消失,满是敷衍之色。
「姓什么?」
「没有姓,一个没有爹的野孩子,有个名字都是抬举她了!」宋谦疾言厉色。
我低下头,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宛晏,心里一片哀伤。
原来他已憎我入骨。
只可惜,他糟践的不是我的女儿,而是他心爱的表妹生下的女儿。
女儿的满月宴上,柳凝儿送上了一份大礼。
她生得肤白秀丽,身段纤瘦,穿着素净的浅蓝色衫子,头上只别了一支素银簪子,却笑盈盈地给女儿戴上了一只做工精美的雕花金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