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着急,而是反问:「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思索片刻:「……我会答应吧,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拼死一搏冒冒险,05 年,摄像头远没现在普及,还是有逃过的可能,不过,一个老太能有这本事?」
我对这个回答似乎不太满意。
「其实,并不是只有一个选择啊。」我半张脸陷在阴影中,低笑。
「我们这边可有两个人,张婆只是一个无亲无故的瞎老婆子。
「所以,我们也有杀人灭口,这个选择。」
看着这样的我,周烨变了脸色。
我抓起他的手,手掌心又湿又冷,我心疼地捂住。
「杀了她,这个念头确实出现过,我当时脑子很乱,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成了我爸,只能孤注一掷,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人的赌性会彻底爆发,在生存面前,我们都可以成为最疯狂的赌徒。
「最后,我选择相信她。」
张婆让我们把尸体拖到她的厨房,我们照做了。
她先问我妈打算怎么办。
我妈以前爱看电视,对犯罪的常识只停留在刑侦剧里的毁尸灭迹:「扔……扔了?扔去海里?垃圾场?」
她的胡言乱语,引得张婆一阵冷笑。
「瞎扯什么,车呢,你们用什么抛?打车?坐公交?用什么包裹?袋子还是行李箱?你家有吗?」
我妈沮丧地摇头,张婆一个个问题现实又尖锐,她根本无力招架。
「这个点打车,一定会让人记住,你们连基本的工具也没有,怎么抛?最近的海湾离这有一百三十公里!
「再说,人的肝温可以测出死亡时间的,一旦追根溯源,你们都逃不掉。」
那怎么办,一筹莫展之际,张婆幽幽说了一句。
事倒也不难办。
「尸体没了……那自然就测不出了。」
从那天起,老太太不再卖炸肉饼。
而是改卖起卤味。
我妈帮佣,张婆从旁指挥,邻居好奇,她就乐呵呵说:「老婆子我一手好手艺总不能失传吧,安瑞妈能干能吃苦,咱们合伙发财啊。」
确实,张婆很会卤。
她说要肉清甜,不厚重堵人,区别就在控火候和撇油上。
「火大了,肉就会柴,胡底子,火小了,糖味上不了肉。」
天还没亮,我妈就骑板子车从批发市场拉回三十斤冰冻肉,里头有猪头猪脚猪大肠鸡心鸭心十几种部位,我妈紧张得直搓手。
「会不会被吃出……」
张婆子立刻瞪了她一眼:「谁家不用冰冻肉?多下料就行了,谁吃得出,对了,你洗猪头肉不能偷懒,里头耳毛鼻毛多,可要把脏东西全洗干净才成。」
可以说,那些天我妈不眠不休,片刻不敢离开卤锅。
功夫不负有心人,揭开锅后,霸道的肉香瞬间笼罩满整个房间,我妈不由自主深吸口气:「真香啊。」
不光香,我们给量给得还多,住这附近的手头都不宽裕,张婆就让我妈炕好馍饼,把卤肉剁碎塞满馍里。
一口下去馍酥脆肉香甜,生意能不好吗?
就连高利贷来,也吃了不少。
爸爸失踪后,最着急的是他们,这天我在放学路上,被几个凶神恶煞的高利贷堵住:「说,你爸去哪里了!」
刀架在我脖子上,但我不吭声。
领头的恶狠狠揪住我头发。
「别装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知道他失踪那晚来找过你!」
我被揍得奄奄一息,仍坚持毫不知情。
「都干嘛呢!给我住手!」
被斗殴声引来的警察,扣走了高利贷,混混开始还很嚣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爸欠钱,就得她还!」
抓人的唐警官厉声警告:「天经地义?告诉你们,因赌博产生的债务属于非法债务,法律不予支持债权人追讨,你们非法催债,严重触犯法律,再让我发现骚扰安瑞,就不是七天禁闭那么简单!」
赌对了,我面上抽泣,心中松口气。
唐警官果然为人正直,不枉我这些天,总绕远路走这条路。
唐警官扫向我这间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当他视线落在我的奥数奖杯时,我的呼吸一下顿住。
奖杯一角,被头骨磕坏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