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没有大婚,没有十里红妆,更没有拜天地。
只一台寒酸小轿,将我抬进一方土院。
我便成了应家妇。
这样也好,省了我和应斐下婚书拜天地的恶心。
春舞平常为这件事没少骂我,但真到出嫁这日,她还是和春风楼的姐妹们哭哭啼啼送我,还给我塞了好些银子。
「算了,你要真喜欢,我也不劝你了。
「谁让你是我姐妹,别说嫁老头,就是去当小贼土匪,哪怕叛国谋逆……
「我只要个知情权,只要你跟我说一声,我都支持你!」
我红了眼眶,目光仔细看过每个姐妹的脸。
只要她们都还开开心心地活着,我做这一切就都值得。
至于接下来的路,与她们再无关系,我会自己一步步慢慢走。
往后,我不再梳妆,而是穿上粗布麻衣,捞起袖子干活。
平时自己做点心出去卖,一肩扛起整个家。
至于应斐,我当然不会让他闲着。
我时时刻刻让他在我身边陪着。
我做米粉必让他磨磨,我蒸糕让他生火,我出去叫卖让他给我挑扁担,总之脏活累活全扔给他。
这柔弱的公子王孙,没几天肩上和手上就都磨出了水泡。
我心疼地抚着他那张老脸,嘴上却劝:
「我夫君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我夫君这双手啊,擦过了汗水摸过了粮食,亲身体会过,今后定能作出更通达的文章,更传神的画卷!」
事关他的才华,应斐被我说动了。
抡起膀子又干了几天。
又趴下了。
我心疼得都要哭了,「夫君既然不行,那便多歇息吧,这个家妾身一个人也养得起!」
听见「不行」二字,听见我一个女子说要养家,应斐又不乐意了,硬是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干活。
我将应斐拿捏得死死的,整日干活不带停。
他竟反而还觉得新鲜有趣,劲头越来越足。
如今他手上肩上生了老茧,再也不会轻易被磨破皮了。
某个炎热夏夜,我俩人手一碗绿豆汤,外加一碟西瓜。
应斐作画,我抚琴。
他搂着我,长长舒一口气。
「花月,这就是寻常人家恩爱夫妻的生活么?
「寻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真正爱我的人,和我真正想过的日子了。」
那脸上,写满了夙愿终成的餍足。
我柔声跟着附和,却在他背后,悄悄攥紧了拳头。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活活掐死他!
其实在成亲后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有无数个机会杀死应斐。
但我得忍。
其一,没出扬州地界,现在杀死当朝王爷,势必会牵连春风楼。
至于其二嘛——
上辈子,害死我的仇人,可不止他应斐一个人!
远处树后有人影晃动,不用直视,我都能感受到那遥遥扎来的嫉恨目光。
想来,她也该耐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