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旦开始,往往很难收住。
想到过去,我忽然就红了眼圈。
「怎么哭了?」江驰忽然慌了,忙为我把眼泪擦了,「别哭啊。」
「没事,就是不想上班了,太累了。」
我靠在他的身上。
「乖,你好好歇着,领导不批你的假我们就辞了,好不好?」
江驰蹲下身子很认真地看着我,他眼里的温柔几乎可以溢出来。
八年过去了,那个冲动莽撞的富二代江驰已经有了一点成熟男人的样子了。
我知道不应该,可看着这张脸还会舍不得。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衬衫:
「江驰……你今天能不能陪着我……」
我在心里想,如果他留下来陪我,我就和他把事情摊开说明白。
分手也好,回头也好。
我们在一起八年了,总得有一个结果吧。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但是我早点回来。你补个觉,看会剧,看看小说,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我松开了手。
江驰给我掖好被子,像平常一样在我头上亲了一口:
「乖,快点睡觉,这个月的碗我都洗了好不好?下个月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好不好?」
我点点头,江驰才放下心来。
我看着他轻轻关上卧室的门,外头的门也关上了。
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同意。」
我低头签了字,把器官捐献登记表推给眼前的女医生。
医生姓安,人长得白净,看样子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她一脸关切地问我:
「你家人同意吗?如果到时候你家人不同意,可以代为撤销。」
「我没有家人。」我笑了笑,「能捐的都捐了吧。」
捐了以后还有人定期给我扫墓呢。
我看着她,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歉意。
「你不用在意,没关系的。」
「……其实你的情况没那么糟,要乐观,心情很影响病情。」她竟然比我还有些不安,「化疗和靶向治疗会影响胎儿,所以我不建议……」
「我知道。」
我搜过了,如果是轻症,还可以试试看,也许母子平安。
但是是重症的话,医生不太建议保留胎儿。
如果有家人陪着我一块,医生或许会和他们一块唱双簧,说我其实病得很轻。
我昨天看到贴吧里有人说,骗一骗病人,病人心情好了后,奇迹真的出现了。
可惜没人骗我。
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像我一样吧。
「……孕七周的话,他大概多大啊?」我低头笑了笑,「其实我都没感觉。」
「有胎心了。」
「那他的心真的会跳吗?」
「会的。」安医生应该很喜欢孩子,说到这忍不住微微笑了。
「真好啊。」
我算了算日子,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年五月就该生了。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
看我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写了个纸条给我:
「这是我的电话,微信也是这个,要是有什么情况你直接联系我吧。」
「谢谢你呀安医生。」
回去的公交车很挤,我坐在座位上,给安医生发了条消息:
「安医生你好,我网上搜了,他们说怀孕和晚期一样都会恶心,吃不下东西,我分不太清。」
正等安医生消息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推了我一下:
「小姑娘,这是老弱病残孕的座位,你起来让一让人家老大爷。」
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我面前,旁边是热心大妈。
「小姑娘年轻力壮,站一会不要紧的。」
车里纷纷开始帮腔。
我掏出病历本,笑道:
「我怀孕还胃癌晚期了,快死了,能坐一会吗?」
全车骤然安静下来,那一刻我觉得全车人的良心大约都遭到了拷问。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整个人痛快了起来。
是啊,都要死了,我还怕什么呢?
「我想吃火锅。」
沸腾的红油锅底,江驰涮下一片毛肚,十五秒捞起来夹给我。
我咬了一小口,很脆很嫩。
可是想咽却咽不下。
从两天前,我发现吞咽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半年前我就开始胃疼,偶尔会觉得恶心想吐。
我以为是我经常不吃早饭,吃饭也不规律的原因。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饥一顿饱一顿,吃饭也从来不在饭点。
身体从很久以前就跟我提醒了,可我没放在心上。
我借着擦嘴,把毛肚偷偷吐在纸巾里。
「还是要吃白锅。」
我说完这句话,江驰才要嘲讽我打脸,忽然他的手机亮了。
他低头迅速回了个消息,脸上有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微笑。
我托着腮看着他。
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生病的人要是我呢?
为什么那些伤害别人的人就能长命百岁地活着呢?
生日歌响起,海底捞的工作人员已经推着蛋糕和灯牌走过来了。
蜡烛为我点上,他放下手机看着我许愿。
江驰你要长命百岁啊。
「礼物喜欢吗?我可是做了功课。」江驰开始邀功。
是一把牛角梳子,质地温润。
「喜欢。」我笑着点点头,「江驰,吃完饭我想去咱们的新家看看。」
「好,今天你过生日,都听你的。」
江驰侧过身为我系好安全带,碰到我的手臂时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瘦啊,减肥呢?我又不嫌你胖。」
「最近没胃口。」
怎么说呢,有时候他其实挺粗心的。
这两个月里,我跟他在一起,没有说姨妈来看我所以不能羞羞,没有病恹恹地窝在被窝里说肚子疼。
他也忘了问。
我想到姜琳给他发的微信,有一条是生理期请假。
「江老板,肚肚痛痛。」
「怎么了?」
「女生的事怎么能跟你讲嘛!」
表情是一个趴着打滚的小猫咪。
江驰批了她两天假,她开心地发了个爱你。
江驰没有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