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知道她的眼疾要避光,忙跪地磕了一头,禀道:“回公主,万万不可,我家主子患有眼疾,需要避日光,眼下日头正盛,这帷帽是定不能取的。”
赫连筝皱眉道:“眼疾,什么叫眼疾,难不成是个瞎子?”
阿烟听了,不由气恼腹诽:“你才是瞎子,你们全家都是瞎子。”
南枝也是敢怒不敢言,只低首回道:“回公主,我家主子只是突发眼疾,还请公主慎言。”
那人是北戎公主,莫说她一个小宫女,听说便是宜贵妃,也得对她礼让三分。
“哼”赫连筝冷哼一声,便娇矜的看着阿烟道:“本公主今日还就想看看你这帽子,取下来。”
南枝正想开口,便被阿烟一把按住肩头,示意她莫要再出声。
她未将帷帽取下,只微微欠了身道:“还请公主见谅,这帷帽陈旧不洁,已沾污秽,公主乃金尊玉贵之身,又是我朝贵宾,又怎敢让你沾染,若公主喜欢,自当备下全新之物,送去你的行馆。”
这一番话,令赫连筝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堂堂金枝玉叶,自是不愿沾染一个别人用过的脏东西。
“罢了,本公主可不稀罕。”赫连筝亦懒得再搭理二人,打算继续去逛园子。
等在一旁的秦苡柔,早将阿烟上下打量了个遍,轻纱垂下,遮掩住她的容貌以及上身,女子衣裙简朴,倒也看不出身份。
只是衣袂微扬间,纤薄的身姿,娉婷袅娜,已可见身段不俗,令她愈发好奇帷帽之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
她手持团扇,不由莲步轻移,行至阿烟面前,冷艳的音色里,透着强硬:“将你的帷帽取下来。”
阿烟自是知道,她这容貌,有多令男子移不开眼,便有多招女子妒忌,永泰公主刁蛮倒容易应对,眼前这女子,倒不像个好相与的。
她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这张脸轻易显露出人前。
她轻缓摇头,稍一欠身,语意怯懦:“还请贵人见谅,不是我不肯,实乃患有眼疾,不宜见人。”
秦昭媛这被勾起的好奇心,又怎会因她这三言两语而消退。
她回头,朝着赫连筝莞尔一笑,问道:“公主,你瞧这声音多好听,又软又娇,就是不知,这帷帽下生了张怎样的脸?”
赫连筝把玩着手里的马鞭,有些不耐道:“那就让她取下来,给我们瞧瞧。”
有了赫连筝这句话,秦昭媛便吩咐身后宫人:“去,把她的帷帽给取下来。”
“是”两名宫女应声而出,直直冲阿烟而来。
南枝见这架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兀自起身,张开两只胳膊将阿烟护在身后,朝两名宫人,心急喝道:“你们不要命了,敢碰我家娘娘。”
“娘娘”秦苡柔对这二字尤为敏感,她位居昭媛,尚不是一宫主位,也当不起这“娘娘”二字。
眼下,更是势必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她当即,对着有些许迟疑的两名宫人,冷喝一声,:“你们去给我抓紧了她,我要亲自取下她的帷帽。”
阿烟闻言,不由步子缓缓往后退去。
南枝怕阿烟受伤,便拼了命拦着那两名宫人,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仅自己挨了几下,没撕扯几下,便被两名宫人紧拽住胳膊拖去一边,她尚未来得及爬起来。
便眼睁睁看着那两名宫人朝阿烟奔去,钳住她的胳膊。
秦苡柔刚要伸手,便听女子声线发颤道:“这帷帽一取,你可想好是何后果?”
“后果?”秦苡柔冷笑一声,左右赫连筝也要看的,这是何后果也迁怒不到她身上来。
阿烟除了耳力好,因常年沾酒的缘故,嗅觉异于常人灵敏,旁人闻不到、闻不出的味道,她轻易便能闻到。
自迎风飘来,那一缕淡薄而熟悉的香气进入鼻端后,她便在纱帘下,缓缓伸手解开了帷帽的系带。
眼看着那只纤纤玉手朝她的帷帽伸来,她只轻微侧了一下身子,声音凄然惊呼了一声:“不要。”
一抹玄色的身影,想到她的眼疾需要避光,率先自另一旁被茂密树丛遮掩的宫道上绕出,冷冷说道:“朕看谁敢。”
秦苡柔吓得神色突变,僵在原地,可到底迟了些,那轻纱帷帽已被她从头掀下,此刻,就在她的手中。
待看清那玄色身影,她福身行礼间,只觉手中的帷帽浑然像个烫手山芋。
她拿着不是,更是不敢扔。
阿烟如愿看见天子出现时,趁着众人跪拜行礼之际,轻纱微扬,便似一阵风朝他惶急扑了过去。
而傅景珩见她跌跌撞撞奔来,想到她无法视物,又是自己的“宠妃”,到底是朝她伸出了手,欲扶住她。
可未料,女子看着娇弱,胆子却是大得很,丝毫不避忌,直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甚至将脸深埋在他的胸口。
许是那几步跑的急了些,女子娇喘微微,透着哽咽:“臣妾眼睛疼。”
这语气与他后宫中,那些献媚争宠的女子,如出一辙,在向他撒娇。
可到底是与那些女人不同的,同样是撒娇,她声音软糯,尾音颤颤娇气十足,又生了那样一张惑人的脸,竟一点也不惹他生厌。
傅景珩眉宇清俊如常,袍袖微扬,示意永泰公主免礼后,一只手便朝着跪地的秦苡柔伸了过去,宽厚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拿来”
秦苡柔看着眼前的这只手掌,止不住的心头微颤,她进宫一年,这还是头一次,离天子这般近,近到她轻轻一伸手,便能覆上他的掌心。
可她到底是没那个胆子,敢直接将手伸上去。
她止住心头颤意,将手中帷帽恭敬递了过去,适时抬起眸子,朝天子望了过去,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眼波流转间,又喜又羞,一张芙蓉面上,媚态横生间,又有一股女儿家的羞云怯意,万般妩媚风情绕眉梢。
这番魅人神态,她近日对镜练习许久,一颦一笑皆是勾人,便是为了此刻。
可想象有多美好,现实便有多残酷。
秦苡柔满心憧憬见到的,不是天子眼中的惊艳,而是他目光柔和,只凝望着怀中的女子。
他拿过帷帽后,不仅亲自替那女子戴好,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更是绕进垂下的轻纱,轻巧又细心的为她系帷帽的系带。
傅景珩为她系帷帽时,清邃的眸光,紧锁于她的身上,语气淡然:“你眼疾未愈,午后日头正盛,也敢往外面跑。”
阿烟抬眸,透着一层薄纱看他,声音细软,脆生生地响起,落在众人耳边:“是臣妾想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