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到井边,拼命的朝她伸出了手,可最后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没入水中。
鲜血的味道几乎浸染了整个长安,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我扶着墙壁站起了身,嗓子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心,几天未曾进食,只能呕出一些酸水。
眼泪渗出眼角,不知是难受,还是伤心。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长安街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血流成河的尸体,也不过几个春秋,便再也没人记得。
浑身突然失力,我跪倒在地上,脑海中此刻却无比清明。
我要去找沈行舟,若今日便是死期,我就同他埋在一处。
街上的每一具尸体我都反复辨认,一路走到京郊的乱葬岗上,我只感觉自己仿佛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千百具尸体堆叠在一起,我甚至抱有一丝奢望,也许沈行舟并没有死。
直到看见野狗低头啃食,嘴里咬着的熟悉布料。
我颤抖着跑过去将它们赶跑,然后低头看向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
那人的脸颊被野狗啃食了一半,唯独鼻梁上的那颗小痣,依然醒目。
我将他抱在怀里,伸手细细拂过他的眉眼,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沈行舟的四肢皆被人砍断,轻功卓绝的双腿,如今却只剩下空荡的衣摆。
他又一次骗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色逐渐昏暗,月光照在乱葬岗上,宛如炼狱。
仿佛心死一般,我平静地将他放下,然后伸手撕开自己的裙角,扯成长布,将他的尸体捆到身上,一步步背回了家中。
院中的梅花已经凋谢,我在树下用双手一点点挖出了一个土坑,直到十指全都渗出鲜血,才终于勉强能够将沈行舟葬入其中。
泥土逐渐将他掩埋,我靠在他的坟边,缓缓闭上双眼。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落在脸上,一片冰凉。
沈行舟,我忽然不想死了。
镇南王的兵谏并未持续多久,半月之后,便兵败如山倒,一路从京城退到了沂州。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那片林子里看见正在行军的队伍。
鞋面渗出血迹,我用树枝撑起身体,踉跄着挡在了他们面前。
「谁!」
看见人影,士兵立刻上前狠狠将我踹倒在地,锋利的刀刃抵在我的脖子上,再多近一寸,我便会立刻命丧当场。
他踹得极用力,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移位,我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就在即将昏迷之际,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位将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神情冰冷,「你是什么人?」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跪倒在他的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块被黄布包裹着的信物,双手奉上。
布上写着:「此物,献给镇南王。」
直到他接过我手中的东西,我终于失力地闭上双眼,仰面向后倒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她不能死!」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一间营帐中,身边是不知何时出现的侍女。
「姑娘醒了?」
见我点头,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药,转身便跑了出去。
不多时,帐外便走进来一个男人,来人面容冷峻,尤其是脸上的那道刀疤,极为醒目。
他看向我,眼中满是探究,然而下一秒,便拔出长剑指向我,浑身杀意。
「你为什么会有前朝玉玺?你到底是谁?」
我垂下眼眸,对他做出了几个手势,那人皱眉思索了几秒,然后命人拿来纸笔。
墨迹落在纸上,我写下了一行字,【我知道前朝藏宝究竟在何处。】
他眸光一凛,神情更加严肃。
见此我又在纸上写下第二行字,【镇南王,吾欲助汝称帝。】
男人忽然大笑了起来,「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我迟疑了几秒,然后回答,【帝王之相。】
第二章
镇南王虽然对前朝藏宝饶有兴趣,可却仍对我有所怀疑。
「你到底是谁?前朝余孽?」
说完他又自嘲的笑了起来,当年攻进长安时,他便亲手血洗皇宫,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我自知无法隐瞒,于是便将事情原委如实相告。
临安二十三年,南方大旱,到处都有易子而食之事发生。
阿娘将最后一口米粥留给了我,自己却险些饿死。
父亲却在此时失去了消息,只留下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银两和一封书信。
后来阿娘带着我一路寻找,最终来到了长安。
临安二十六年,叛军攻进长安,阿娘病死,我躲在院中,最终等来了一个仓皇出逃的太监。
他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阿言,我是阿爹,我是你的阿爹。」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当年阿爹不是故意抛妻弃子,而是为了谋生,才选择了进宫。
他并未停留太久,只是将玉玺和藏宝图交给了我,便又推门而出。
三天后,我在刑场看见了他的尸体,尸首分离,死不瞑目。
「我恨新帝,既然他不得民心,你又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许是被我的恨意感染,他握紧了剑柄,「你说得对。」
「前朝梁帝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据说连国库都堆积不下,于是特意命人挖山建墓,将珍宝藏于其中。」
「若是我能得到这笔宝藏,何愁大业不成?」
我点头轻笑,却告诉他藏宝图已毁,如今只能等我重新画出。
镇南王命人为我单独准备了一间营帐,烛火三日未灭,三天后我带着临摹好的藏宝图走到他的面前。
纸上路线清晰,连带着洞中各处机关都分明可见。
镇南王激动的连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当即命令军队沿着纸上的方向南下。
我被带着一同前往,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抵达。
许是仍对我留有戒心,镇南王让我第一个进入山洞。
路上的机关一一被解开,直到走进那间耳室时,无数的夜明珠几乎将此处照耀成了白日。
他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快!把那些珠宝全都拿出来!」
士兵闻言立刻上前,却无意中触发机关,无数的箭羽瞬间倾泄而出,墓门缓缓落下。
我刚想要逃出去,却被人推倒在地,箭矢贯穿了右肩,疼得我几乎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刻,我满脸绝望的看向石室外的镇南王,却发现对方眼神冷漠。
石门紧闭,任由我如何拍打都无济于事。
镇南王自然不会管我的死活,稍一修整之后,便又带着人继续向前。
我忍痛拔下肩上的箭矢,然后从怀中拿出药粉倒在伤口上。
冷汗几乎浸湿衣衫,地上都是死于箭下的士兵,我躲到角落里,从墙上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暗处的机关。
身后的另一扇石门轰然打开,我爬进暗道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丝光亮。
这处耳室,便是当年修墓的工匠为自己留下的唯一生门。
可惜镇南王不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此次寻宝,他将军队留在了山下,只带上了身边的亲信,如今已是必死无疑。
我站在山洞前,静静看着里面幽深的墓道,身体渐渐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厮杀和求饶。
血腥味蔓延至洞口,让人忍不住作呕。
我拿起火把,点燃放在洞口的树枝,大火瞬间吞噬了整个山洞。
烟尘飘在空中,熏得人想要流泪。
镇南王死了,叛乱终于彻底被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