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五年后,沈翊会登基为帝,立方韫宜为后。
往后的十三年里,方韫宜生了两个孩子,小皇子在五岁那年夭折,只留下一个小公主,而她因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
随着岁月流转,沈翊和她的感情也渐行渐远。
不过每条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不是圣人,没有那么慈悲,也不想指点她什么。
从宫里回来,我一个人待得烦闷,就去了武馆找姜师傅喝酒。
我拧开酒壶,咕咚咕咚闷了几口,姜师傅支着脑袋问我:
「二小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算是吧。」
「让我猜猜看,今天这种日子,你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因为太子殿下?」
其实我对沈翊的感情挺复杂的。
上辈子,我确实喜欢过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京中人人都待我不好,看着我狼狈地站在池塘边瑟瑟发抖,她们只会笑,只会说悄悄话。
可沈翊却为我披了一件衣裳,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我心里却已涌过千言万语。
后来他娶了方韫宜,我的那点喜欢就变成了扭曲的执着,再后来我在宫里见到他,看着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又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今天看见他穿喜服的样子,我心里其实挺平静的,就是有一点遗憾。
遗憾往后的年月不会再遇上那样心动的人了,遗憾月亮最终也泯为众人。
我酒量一向很差,爱喝也容易醉。
喝到最后,整个人七荤八素的,依稀记得姜师傅说有人来接我了。
然后我就被一团红色背了起来。
他背着我走在京城的长街上,夜里舒适的晚风吹散了几分酒意,我认出了他。
「沈度?」
「嗯,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喝酒,方府不自在,那就一定是在武馆了。」
我趴在他背上,不禁感叹那句老话说得对,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仇人。
「方时宁,皇兄就那么好吗?让你念念不忘到现在。」
我在他背上晃了晃脑袋。
「停,打住,念念不忘的是上辈子的方时宁,沈度,咱俩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你怎么满脑子装得还是这些情情爱爱,你丢不丢人啊?」
沈度「哼」了一声,又问我:
「那这辈子,你想做什么?」
「我啊,等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带上一大把银票,就去四处云游,我都想好了,我要先去北齐看看。」
「你去过北齐吗?姜师傅说北齐有大漠,黄昏时分,残阳如血,那场景可壮观了。」
沈度耸了耸肩,把我往上抬了抬。
「没去过,你要邀请我一起去吗?」
我赶紧摇头。
「不邀请。」
他没再说话,一直把我背到了方府的后院门口,才放下来。
我摇摇晃晃地往里面走,沈度忽然叫住了我。
「方时宁。」
我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干吗?」
他一袭红衣潋滟,站在月光下,满脸认真。
「如果我说,其实上辈子我喜欢的也是你,不是方韫宜,这辈子,你还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
我正想开口,胃里一阵翻涌,只好扶着门框吐了出来。
沈度的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难看,等我再抬头时,他已经不在了。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偷偷摸摸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度这人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还说什么喜欢我,他喜欢个屁。
上辈子,他就各种维护方韫宜,不许我陷害她,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我喝了桌上的凉茶漱口,又随意地擦了把脸,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是我嫁给沈度的第三年。
除夕宫宴,沈度举着酒杯说了好些吉利话,他宽大的衣袍牢牢地遮住了我的视线,自己的目光却不忘落在方韫宜身上。
我瞧着他那副小人做派就讨厌,干脆筷子一扔,提前离了席。
他急急地追出来,怪我太任性,怎么能说走就走,我和他一言不合就开吵,吵到最后我甩开他的手,坐上马车回了王府。
绚丽的烟花把雪地照得亮晶晶的,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啃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