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指着英子家院子里多出来的猪圈和鸡舍,还有新盖的房子跟我说:
「这些都是王瘸子给的聘礼置办的,英子的哥哥十三了,来年就要娶媳妇儿了。」
「英子爹娘决定卖了英子,跟你无关。不管是卖进秦楼楚馆还是卖给王瘸子,都是为了钱。」
「娇娇,错的不是你,是英子的爹娘。娇娇,你救不了英子。」
我迷茫地眼神看着已经焕然一新的英子家,第一次问爹爹:
「爹爹,青楼不是好地方,为什么你还帮着乡亲们把自家的女儿往青楼里卖呢?」
「爹爹,明明你有一身好医术,为什么不去治病救人,而是去做绝嗣丸呢?」
爹爹站在那里,看向山的方向,背影如松,骨子里都往外透着悲凉和孤独。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告诫我:
「英子的教训,你记住了吗?」
「以后若是再发这种不必要的善心,没准儿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娇娇,世上有很多人,你救不过来的,你朝他们伸出援手的那一刻,他们反而会因你而死,甚至会害死你。」
我努力消化着爹爹的话,他早已转身离开。
他说:
「回家记得把那天的课业补上。」
我回忆起爹爹拒绝英子爹娘的那天,我从家里冲出来的那一刻,真的以为我帮英子摆脱了命运。
现在想来,竟然那么可笑。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六年过去,我早就背完了药典,也能自己炮制草药。
爹爹悉心指导我每一味草药应该怎么处理,却不允许我参与绝嗣丸的制作。
爹爹说:
「娇娇儿,你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别碰这些腌臜东西。」
我还是不懂,既然腌臜,爹爹为什么要做呢?
爹爹开始允许我给村里人治病,免费的,不收诊金。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跑来找我,我见识了不少病患,医术也日日进步。
遇到拿不准的,爹爹也不在乎,鼓励我大胆用药。
他还说,就算医错了,医死了也没关系。
在爹爹眼里,这些送上门的村民仿佛只是我的实验品。
爹爹他自己依旧卖绝嗣药丸。
这么多年,爹爹的药丸只卖给本村的村民。
里正对此感激不尽:
「杨大夫,这事儿您做得太对了,只有咱们村有这种姑娘,才能卖上价格不是?要是遍地都是吃了您药丸子的姑娘,那青楼的老鸨们还能给这么多钱?」
「姑娘们不值钱了,大家伙儿自然不肯花高价买您的药了,您说在不在理儿?」
爹爹微笑着点头,对里正的话表示认同。
村民们靠着卖女儿,甚至有的卖自己的婆娘,日子开始过得越来越红火。
田地早就荒了一大半,几乎没什么人愿意种地了。
一开始,因为日子过得好,周边村里的姑娘都愿意嫁来我们村。
后来逐渐有闲言碎语流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慢慢地,愿意把自家女儿许给我们村里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有的人家开始去远处给儿孙买媳妇儿,有的卖了好多个女儿有钱的,会直接选择全家搬离村里,到外面生活。
毕竟,谁愿意背负着这种骂名呢?
爹爹每次得知有人要搬家的消息,都会情真意切地嘱咐着:
「搬家了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可别告诉别人自己搬去哪里。」
「这里的都是穷亲戚,让他们知道你们住在哪儿,以后是会去打秋风的。」
「就算不去打秋风,这卖女儿才得来好日子的事儿一旦传扬出去,也会被周围邻居取笑啊,家里的儿子孙子们,恐怕还是娶不上媳妇!」
对方总是认真地听着爹爹的嘱托,还不忘了奉承两句:
「杨大夫是城里来的,跟我们这些泥腿子就是不一样,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每次有人家要搬走的前一天,爹爹总会带上一壶酒,去给人家送行。
还会帮着一起搬家。
搬走的人们,没有一家回来过,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搬去了什么地方。
每次给搬走的人家送行,爹爹都要过几天才回来。
有时一两天,有时三四天,每次回来都是大半夜。
身上还带着隐隐的血腥气。
我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又不敢直接问。
我觉得爹爹越来越恐怖,他的背后好像藏着我怕不知道的一面。
爹爹再次给赵家送行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三更半夜。
这次爹爹身上的血腥味藏都藏不住,我吓了一跳。
爹爹受伤了。
他的胳膊上被生生啃下来一大块肉,看着不像野兽所为。
我熟练地处理好伤口,仔仔细细包扎起来,定定地看着疲惫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