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说,有个铁匠不嫌弃我曾小产,愿意在秋猎后娶我。
“全凭夫人做主。”
我的命是谢府的,如今谢夫人为我安排好一切,我嫁谁都一样。
每次秋猎,谢淮景都会带上我。
可这次,他身侧已有佳人。
谢淮景当之无愧,再一次拿下头彩,朝我走来。
我的手心沁出薄汗。
然而,他走到我面前,又转了个弯,送给了沈娇:“给你的。”
在场的人都在打趣,说沈公子何时娶沈娇进府,也有人暗自讥讽我先前痴心妄想。
我从容上前,将一对绣好的同心结拿出来,“连翘,祝表哥与沈***,永结同心。”
这本是我给自己和谢淮景准备的,如今却给了旁人。
谢淮景眸色,他冷冷的扯过同心结扔在地上。
我的脸色一白,“表哥若是不喜欢,还给我便是……”他狠狠的用脚碾了上去,眼神恣睢,“你还想送谁?”
我声音发颤,“我没有……针脚如此粗糙,你这些年的女工竟一点长进也没有吗?”
谢淮景的话,引来哄堂大笑,那一道道目光落在我脸上,***辣的疼。
从前,我绣手帕时总会戳破手,谢淮景便心疼的免了我所有女工。
可现在他却嫌弃我女工粗糙。
秋猎结束,谢淮景一辆马车也没有给我留。
在我耳边一字一句道:“自甘***,与人私通,罪无可恕。”
“连翘,若让我抓到那个奸夫,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沈娇搭上谢淮景的手上了马车,眼里带着笑:“我和淮景就先行一步了,这四十里地,妹妹就慢慢走回去吧。”
我的眼眶一阵酸涩。
硬生生走了四十里地,走到脚底起了血泡,到谢府直接昏了过去。
谢夫人让人为我上药,说要趁谢淮景还未回府,今晚连夜送我出嫁,我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低低应了声:“好。”
当夜,我一身喜袍,孤身出嫁。
灵芝这个小丫头哭红了眼,“若是大少爷知道姑娘出嫁的事,说不定他会拦下这桩婚事……”我摇摇头,他不会来的,他巴不得我这个玷污谢氏门楣的人嫁出去不是么?
灵芝扶我出了门,谢淮景长身玉立,皱了皱眉:“我怎不知今日府里有谁出嫁?”
我心脏狂跳。
谢夫人走了出来,“是府里的阿香,我为她指了一户好人家。”
谢淮景不知有没有信,转头离去,“原来如此。”
我抬脚跨过门槛,以为终于要远离谢府。
一柄长剑忽的横在我的盖头底下。
“连翘,是你么?”
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尖锐又刺骨的痛,从心底漫上来。
谢淮景,就算你知道盖头下的人是我,又能如何?
谢淮景的眸光微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紧紧盯着红盖头,长剑微微向上挑动。
就在这时,谢夫人脸上挂着笑拦住了谢淮景,“淮景,你胡说什么,你与连翘青梅竹马,她要是出嫁,你定是第一个知道。”
谢夫人为了打消谢淮景疑虑,撒谎说我自知犯下大错,去寺庙祈福。
谢淮景依旧死死盯着我,“是吗?”
“当然,连翘那丫头出嫁,为娘还能不告诉你?”
谢夫人心虚不已,连忙让丫鬟送我上花轿。
丫鬟送我上花轿的那一刻。
谢淮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慢着——”我浑身一僵。
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拿过我腰间的香囊。
仔细端倪。
“这香囊……好生眼熟。”
我心上一紧。
我的针线一向粗糙。
出嫁的绣帕谢夫人也未曾为我准备。
只戴了个香囊。
我没敢出声。
谢夫人却遮掩的拿过还给了我,“这女子的香囊都大差不差,淮景,你一路辛苦,快去歇息歇息。”
谢淮景忽然几不可查的扯了扯唇角,我被那炙热的目光盯得发怵,脚步下意识加快。
进了花轿,听见外面没了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中一阵怅然。
花轿却迟迟未动。
我皱了皱眉。
却听花轿外一阵嘈杂声,紧跟着是谢夫***喊:“淮景!
你这是做什么?!”
轿门被人掀开,一把长剑直直挑起我的红盖头,对上谢淮景那双狭长深邃的眼,声音冰冷,咬牙切齿,“连翘!”
“我若不进轿,你便准备一声不吭的嫁人?”
狭小的花轿里空间逼仄。
他整个身子几乎俯身凑近,眼睫乌沉沉的坠下去,猛地捏住我的下巴,眼眶泛红,“连翘,你还有没有心?”
我的下巴被攥得生疼。
听见这话,眼泪却也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一串,砸在他的手背上,触得他一惊。
我笑着抬眼望向谢淮景,“表哥权当连翘没有心便是。”
“你撒谎。”
谢淮景屹然不动,可紊乱的呼吸却出卖了他的无措。
“敢问表哥连翘撒了什么谎?”
我实在不明白,谢淮景为何生气?
因为我私自出嫁没有告诉他,还是因为在他罚我走了四十里路回家后,决定出嫁?
四周静了一瞬。
谢淮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他闭了闭眸子,“为何突然要嫁人?”
我懒得与他再有纠缠,“想嫁便嫁了。
需要有什么理由?”
“为何不告诉我?”
“就因为我罚你走了四十里路?
你就要赌气嫁人?”
“并非赌气。”
在沈淮景即将坍塌的神情里,我试图挪开他的手,平静道:“表哥,莫要误了我的良辰吉时。”
他却忽然发了疯,单手钳制住我的腕骨,将我抵在轿子上,“我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看他的眼神里不再充斥着小女儿家的爱意。
而是一片冷然,“表哥,请你自重。”
谢淮景整个人如遭雷击。
脸色煞白,喃喃嗤笑,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你让我自重?”
我下意识抚上小腹,被灌落红的那天,我以为谢淮景是救赎,可他却说:“堕了这孽种,我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在他眼里,我的命是不重要的,名声才是第一。
我抿了抿唇,反问,“不该吗?”
“是表哥教我礼义廉耻。”
“教我不该自甘***。”
“表哥还是离我这个不清白的人远一些,免得被我沾染上污秽——”谢淮景仿佛被刺痛,眼眶通红,“你非要拿那些话来激我么?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讥讽的哂笑出声。
“表哥想说自己是什么意思?”
“是将我当阿猫阿狗捡回来***,还是打心底里觉得我是个不值钱的玩物,连问都不曾问我一句,就给我按上了私通的罪名?”
“又或是发现我犟嘴,拿我的蝴蝶钗送了旁人?
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将芙蓉糕倒进鱼池,又或者是当众侮辱我的绣工……够了——”他一拳砸在我背后的轿上,谢淮景深黑的眸里颠乱且掺杂着一丝猩红,任由血色滴落。
“不要再说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却也只吐出一句:“那表哥现在可以让我出嫁了吗?”
我话音刚落,谢淮景自胸腔中发出沙哑笑意,眼神阴鸷,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低吼,“你休想。”
他又侧身过来,强势的锢住我的腰,“你既这么想出嫁,我娶你便是!”
我噗嗤笑出声。
反唇相讥:“不洁之人,又怎配得上表哥这般清风霁月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