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都到秋天了。
我回到病房时,我哥坐在黑暗里。
朦胧的、遥远的。
仿佛永远触摸不到。
我哥说:「张恒都跟你说了吧。」
是肯定而非疑问的语气。
我轻轻关上门,点头:「嗯。」
良久的沉默后,我哥又问我。
「瑶瑶,你想好了,真的不后悔吗?
「你现在放弃,哥哥不会怪你。」
我握住我哥的手,回答得极郑重。
「不后悔。
「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一声轻咳后,是我哥沙哑压抑的声音。
「瑶瑶,你随时都可以放弃。
「还有,你得答应哥哥三件事。
「一是读完大学,二是不可以出卖身体和伤害自己,三是留下房子。」
我在昏暗里,尝试触碰从小到大让我心安的脸。
指腹摩挲过脸颊,温暖的触感让我指尖微颤。
「我答应你,哥。
「但你也要答应我,积极接受治疗。」
我哥也说了。
「好。」
我想给我哥最好的。
像我哥曾经对我那样。
他穿着陈旧不合身的衣服,却给我买店里最漂亮的小裙子。
明明他在啃馒头,可其他小女孩有的娃娃,我也有。
我哥说过:「妈妈死的那天,哥哥捡到了瑶瑶,所以瑶瑶就是妈妈留给哥哥最好的礼物。」
我哥其实只大我七岁。
一开始,爸爸无数次想把我丢出去。
是我哥再三保证不花家里钱,靠着下课后捡瓶子和塑料板,去换牛奶帮我奶大。
到后来,爸爸酗酒猝死,家里没了收入。
我哥哭了一天,借钱办了葬礼,又从高中辍学。
跟人家去打拳。
一身的伤。
但是他不要命地打,他说,「要给瑶瑶一个家」。
一个打拳的大块头,说这话的时候却有那么诚挚的眼神。
让我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陷了进去。
……
住在医院,钱就像进了销金窟。
我看着银行卡上的钱一天天减少。
我大概知道我哥为什么担心了。
可是,没关系的,我有手有脚,我能挣钱。
能挣,很多很多的钱。
我做家教、销售……
除了上课,我没日没夜地试过一切赚快钱的方法。
然后在周末,化上显得精神的妆去见我哥。
我哥撑在轮椅扶手上尝试起身,却因双腿无力又跌坐回去。
我注意到他暗淡的眼神,凑上去傻笑。
「哥,你才装的假肢,得慢慢适应。
「哥,我们去复健吧。
「你今天不跟我去复健也行,那周一我们就去领证。」
我哥神色复杂,低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情绪。
半晌才开口:「我去复健。」
我蹲下来,抬头注视着我哥:「娶我就那么可怕?」
我哥侧过脸去,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