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慈一张脸神采奕奕:「那根棍子啊!都说神谕晦涩难懂,你真是个好神。」
说到这根棍子,它不是普通的棍子。
那是时嘉同文曲星打了一架抢回来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直。没有人能拒绝一根笔直的木棍,即便是时嘉那只花孔雀。
「棍子指着北方,北方就是大周皇宫,我是依照神明的指引才入了宫,当然也谨记神明的恩泽。」
我摇头,季兰慈笑僵在脸上,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我会错意了?」
「上北下南,你怎么不往南走?」
「我倒没想那么多。」
季兰慈一心以为她有今天是因为我赐下的神谕,便给我塑了金身,带回了宫里。我觉得受之有愧,便问她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心愿。
最好是杀个人什么的。
季兰慈闻言眼前一亮,虔诚地对着我行了个大礼,「神明开眼,信女愿一生吃素,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
她还真有,但是对我来说有点超纲。
荣华富贵要去拜赵财神,拜我没用。
我是个邪神,只会杀人,别的一概不会呀。
我有预感,明天我就会被拔了这一身的金片,回到我那漏风的小破庙里头。好在季兰慈人美心善,她没有要撵我走的意思,而是把我带到了宫里的宝华殿,这世间香火最鼎盛的地方。
宝华殿密密麻麻的佛像里混进去一个我,有些不伦不类。
我站在一群老佛中间,有些局促,「这不会被发现吗?」
季兰慈狡黠一笑,「皇上忙着求仙问道,早不来宝华殿了。这里香火旺盛,大人安心。」
好在老佛们积年累月地睡着,那些过剩的香火全进了我的肚子里。
每日我的神龛上都摆着新鲜的供果,季兰慈每日为我烧三次香,选的还是最优质的香烛,这待遇,颇受世人追捧的赵财神也不曾拥有过。
季兰慈,她是个好人。
季兰慈每日雷打不动地替我上三炷香,摆最新鲜的供果。我还什么都没为她做,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我从来不是个眼里没活的人,所以在贵妃推了季兰慈落水后,我也将她推了进去。
奴才丫鬟可都看着,季兰慈落水后,贵妃不知道怎么脚下一滑就跟着跌了下去。也怪她命不好,明明堪堪到膝盖的水,将她淹死了。
我自认为季兰慈出了口恶气,没想到皇帝竟然将她关进冷宫了,理由是贵妃的一条命总要有人来背,否则无法同贵妃老爹交代。
天杀的!不是贵妃先动的手吗?
说好的一生一世心意动?
就这?!
季兰慈去冷宫前,还把我的神像带了过去。
「大人,真是对不住,连累你跟着我吃苦。」
我没敢告诉季兰慈,贵妃是我推下去的,我怕她把我敲碎了。
「这才哪到哪?我之前过得远比现在苦多了。」
原本我是想宽慰季兰慈,但她听到我这样说,脸上的愧意愈发明显。
「大人,你别怕,我即便在冷宫,也会让你体体面面!」
季兰慈还真的说到做到,她将随身携带的包袱展开,里面全是些金银细软。
我问季兰慈:「你什么时候收拾的这些?」
「我入宫的第一天,皇帝赏的东西,我都留着。」
「早就知道他靠不住,君恩如流水,今日有,明日无,我还没有蠢到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一个男人。」
「我又不要他的心,给我钱就行。」
见我神情呆滞,季兰慈狡黠地笑着:「人总要给自己留后路,我爹之前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季兰慈说到她爹,眼里满是崇拜。
她说,这个世上眼光最长远的就是她那个满身铜臭味、爱吹牛的爹。
「我是商贾的女儿,我家经营着大周最大的钱庄,除了钱,一无所有的那种。」
我有些意外,第一次见季兰慈,她一身素衣在雨夜向我求助。
「那你怎么会?」
「会来庙里求大人救我吗?」
「我家遭了难,我爹,还有兄长都死了,身怀六甲的嫂嫂也死了,腹中未出生的孩子还被尖刀挑了出来,只为看看是男是女。」
「杀了我的家人,劫了我家所有的钱,还将宅子付之一炬,用走水掩盖屠杀的事实。」
说到这里,季兰慈脸上没了以往的笑意,只有恨,浓浓的恨。
「那些人做得很隐蔽,看起来查无可查,但总会有蛛丝马迹。」
我倚着冷宫一碰就掉灰的墙面,看着季兰慈。
「可我爹拼尽全力护住了我一个,他希望我好好活着。」
「倘若你要报仇,我会助你。」
季兰慈看着我向她伸出的手,良久,搭了上去。
「大人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