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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常安宁
其实外婆经常提起她。
外婆这一生,从我记事起,她最常念叨的就是:“岁岁,我的岁岁啊。”
小时候因为没有爸妈,家里只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外婆,我总是受到各种小孩子的欺负霸凌。
他们喜欢把我推倒在墙根,冲我丢着杂草,伴随着孩童最清澈的笑声。
“常安宁,没妈养,祸害***害外婆!”
我瑟缩在角落里,眼泪打湿了墙角开着的野茶梅,顺着花瓣掉进雪里,一丝声响也没有。
外婆总会出现,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嘴里胡乱喊着:“滚开,滚开,不许欺负我的岁岁!”
她眼睛不好,记忆混乱,甚至记不清我是岁岁还是安宁。
于是周围的孩子笑得更大声,一边朝四周跑,一边喊着:“常安宁是野孩子,没人要的野孩子!”
外婆扑到我身边,枯槁的手***我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地说:“岁岁,岁岁不哭。”
我心里难过,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上,冲着她大吼:“我不是岁岁!我是安宁!岁岁不要你了!她把我们俩都丢下来!”
外婆一愣,随即抓起地上的雪朝我脸上丢,开始尖叫。
“不许你说岁岁!不许你说岁岁!”
村里的人偷偷打开门看笑话,我躲避着外婆的攻击,看着她比我更像个孩子似的无理取闹。
只能在深呼吸几次后靠近她,说:“没有说岁岁不好,岁岁最好了,外婆,我们回家吧。”
我的声音平缓,外婆逐渐安静下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我不知道在看谁。
最后她也妥协,声音带着疲惫:“回家吧,我们回家。”
那天的雪下得太大,细细簌簌落在我和外婆身上。
外婆怕我冷,颤抖将我揽入怀里,头抵在我的脑袋上,我的额头上滑下来一滴水。
原本以为是雪落在头上融化后的水,碰到嘴角时,是咸的。
是外婆的眼泪。
她太想岁岁了。
嘴角的咸涩让我在冰天雪地里一个激灵,抬头看我妈时,却发现她又重新戴上了墨镜。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已经被雪覆盖着的土堆前,冷笑出声。
“她就是对不起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我妈带我走的那天,火车轰鸣从远方驶来,夹杂着风雪的寒气。
我有些害怕,问她:“下雪的话火车会不会打滑翻车?”
她呆滞了一秒,随即有些好笑地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怕轨道太滑撑不住火车。”
“然后呢?”她罕见地愿意和我多说话,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我觉得,如果能发生意外,让我死了也挺好的。”
我再次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火车在一个很大的火车站停下,不像我们那小县城的火车站,窄***仄。
大城市的火车站宽敞明亮,不断有人往车下挤着,寒风扑面而来,却没有下雪。
原以为我妈肯定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可她却带着我七拐八绕地走进了火车站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昏暗,墙边的臭水积压着泛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断有人将头伸出窗户外张望着,她们看起来都很漂亮。
烫着卷发,涂着红唇,耳朵上戴着比眼睛还大的坠饰。
看起来好看体面,可大冬天的却没穿厚衣服,只在肩膀上披了条厚围巾。
露出的锁骨冻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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