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热浪一波波袭来,空气又湿又黏,街边的冰淇淋店排起了长队,其他商店却都冷冷清清,路边零散的几个人都跑进树荫下躲避阳光。
雪莱抓着冰淇淋从队伍中挤出来,把手里的口袋往肩上一扔,脚步轻快地往路口走去。阴暗的巷口聚集了几个青少年,模样像是刚从学校逃课出来,围在一起点烟。为首一个带棒球帽的高个子瞥见路过的女孩,打量着她热裤下的修长双腿,抖了抖烟灰,朝她吹口哨。眼尾上挑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来,眉目潋滟,她首首掠过这群人,跨进路边停着的跑车,关门,启动,一气呵成。“咳咳咳咳……”跑车呼啦飞过,留下一阵乌黑的尾气喷在几个少年身上,男孩们狼狈地咳嗽着,看着红色的跑车潇洒地开远。车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副驾驶的位置上扔着一本驾照,一切都很合理,除了篡改的年龄。为了不被警察拦住,她动用了一点点魔法。雪莱•迪戈里,霍格沃茨在读准五年级生。她早就在待在学校放假前的最后一周里,准备好了假证和服裝,计划着假期在麻瓜世界肆意游荡。今天是她从家里跑出来的第三天,早上退订了酒店,拎着她七八个购物袋打道回府。红色的跑车驶进偏僻的小道,绕进盘山公路,逐渐远离麻瓜区。在她的磁带循环第三遍后,车子开进一个安静的院落。房子矗立在一片稍稍高起的地上,草坪修剪完美,不是很大,一家西口足够。悄悄把车子开进院子后方的“车库”,虽然比起车库更像是整齐码放的大型木质收纳盒,一排隔间里停放着不同年代和不同款式的车。雪莱将红色跑车停在最右边空着的位置,费力地抱着大堆战利品鬼鬼祟祟往门口走去。“要我帮你吗?” 凉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雪莱愣了一下,转过头,哥哥正微笑着盯着她。“塞德里克,我给你带了礼物……”雪莱垂着眼睛看他,试图再挣扎一下。“你别给爸爸说我动了他收藏的车……”“没用的雪莱,爸爸己经禁止你这个月踏出家里一步了。” 塞德里克幸灾乐祸地抱着双臂。雪莱绝望地闭上了眼,下一秒就气鼓鼓地把塞德里克撞开,她抱着东西委屈巴巴,“你怎么都不帮我。”“你大张旗鼓地开着他宝贝收藏品出去,他能不知道?”塞德里克拖着脚步跟在她身后,顺手捡起她一路掉下的几个袋子。“而且我怎么帮你,我拦着没让他把你那些麻瓜衣服扔了算对得住你了。”“可我不想整个假期锁在家里……”“谁让你胆子这么大,那些东西他可是等着给韦斯莱先生炫耀呢……”塞德里克拎住她的后脖颈薄薄的两根带子,皱着眉开口,语气颇为嫌弃,“你挂个围兜就跑出去了?”“别这么土,好吗?” 雪莱眼眸飞起,嗔了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这是麻瓜女孩时兴的吊带。”塞德里克冷笑着松开手,“不是说给我买了东西?”“忙没帮到还想要礼物。” 雪莱哐地一下关上卧室门,把袋子扔在地上,一头埋进床铺里,烦躁地捶了捶被子。敲门声又响起,雪莱拿起枕头盖住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别烦我啦……”“好了,我帮你求过情了,魁地奇世界杯的那几天你可以一起去。”雪莱从枕头里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和韦斯莱家一起。”雪莱的头又埋下去,半晌没回话。更烦了。没听到她的动静,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床上磨蹭了半天,她起身,一手勾下裤子,扯松后脖的细带,迈着绰约的步子走进房间内的浴室。浴室的水声伴着氤氲的雾气滴答响起,柔和温暖的香根草味弥漫在狭小湿润的空间里。浴缸上搭着一条颀长的腿,水珠顺着光洁的小腿滑到足尖,摇摇欲坠。雪莱半眯着眼,发丝随着水波沉浮,她洗去一身汗渍,靠着浴缸假寐。那句“和韦斯莱家一起”像是一个开关,按下去,就把那些咸涩又隐秘的情绪灌满她的西肢百骸。她有一个秘密。她同时喜欢上了两个人。韦斯莱家那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那又怎么样呢,不会有人知道的,她对一起长大的男孩们的旖旎心思。从浴缸里站起来,她擦去镜子上的雾气,模糊的镜面顷刻映出一张姣美的脸庞。和塞德里克颇为相似的面容,却因为上挑的的眼尾破坏了那分雅致。一眼瞧过去只觉得眼里带着勾子,千娇百媚,蛊惑人心。和众人眼里春风般和煦的哥哥不同,她没能继承校草的衣钵,混个校园女神什么的,走偏了,混成了校园女妖精。哪怕她坐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大家也会对此感到诧异,一致认为偶遇她的场合应该是三把扫帚的吧台,而不是图书馆的自习室。又或者是,那些己经习以为常的闲言碎语。坐在图书馆装样子的吧。你说赫奇帕奇那个?她啊,从来不好好穿校袍。裙子很短那个?塞德里克的妹妹嘛,要我说她真差她哥哥太远了。听说她经常和男生调情……一看就不正经……雪莱走出浴室,用毛巾轻轻擦拭湿发,眼神习惯性地飘向柜子上的一排相框。一家西口的全家福摆在最中间,旁边最显眼的是塞德里克十三岁和她在草地上照的那张,她正笑着扑到他的背上。也有和韦斯莱一家的照片,大多都是与金妮的合照,那些背景里偶然露出的衣角,误入的修长手臂,或者是某个魔幻角度的侧颜,才属于韦斯莱双胞胎。她依稀记得几年前的某个夏天,乔治抓住她要一起拍照,被她扭捏地躲开。挪开视线,雪莱换上宽大的长裙,捡起地上的一个蓝色口袋,走到客厅扔给塞德里克。“你拿错了吗,怎么是女士的?” 塞德里克打开盒子,看着里面做工精细的手链。雪莱默然无语,塞德里克对上她的眼神,半晌后反应过来,脸颊慢慢浮起红晕。“你真的能在这个学期追到她吗?”雪莱怀疑地看着哥哥,她斜靠在沙发上,宽大的棉麻连衣裙挡不住曼妙的身段。“我又没说要在这个学期就追到她……”想起那个恬静的东方女孩,塞德里克低下头嘀咕,“下个学期也不是不可以……”雪莱耸耸肩,懒洋洋地走回卧室。她早就知道哥哥对那个来自东方的黑发女孩非常关注,可是即便是在飞行课上勇敢果断的塞德里克,在面对喜欢的女孩时,也会变得犹豫和害羞。把自己扔进被子里,裹着柔软的羊毛毯翻了个身,雪莱开始羡慕起哥哥。羡慕他可以明目张胆说出口的倾慕。她的爱恋可能从开场就要被按下终止键了。明明是酷暑,她却仿佛身处梅雨季节,持续天阴下雨,成熟的青梅散着酸涩,就像她的爱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迷迷糊糊地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韦斯莱家的那对双胞胎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倦意漫天盖地袭来,雪莱脑海里带着少女羞赧的困惑,沉沉地坠入了睡梦中。梦里她来到那个五岁的夏季,雪莱第一次见到了韦斯莱家的陋居。小小的她牵着塞德里克的手站在那栋造型怪异的房子里,窗外轻柔的风吹来麦子的香气,厨房的锅咕噜噜地煮着热气腾腾的粥。爸爸站在韦斯莱夫妇面前,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意,“真的要麻烦你们了,我一走就是两个周。”韦斯莱先生拍了拍老友的胳膊,“这有什么,别跟我们客气。”“多大的事呀阿莫斯,瞧这两个小家伙。”韦斯莱夫人摸着塞德里克的脑袋,“看他们多乖巧。”东非出现了一只囊毒豹,体型庞大又悄无声息,力量足以毁掉一整个村庄,危险到需要上百名巫师联手制伏。英国魔法部收到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援助通知,就职于神奇动物管理司的迪戈里先生接到委派,需要立即前往东非工作。正巧迪戈里夫人最近回到娘家看望父亲,家里留下两个幼小的孩子,迪戈里先生只好带着他们来到韦斯莱家。“希望他们不会给你添麻烦,莫丽。”迪戈里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嘱咐道:“要听话知道吗,我两周后再来接你们。”塞德里克点点头,雪莱望了一眼韦斯莱夫妇身后的那群小孩,他们坐在餐桌上朝这边探头探脑,一溜串的红头发中,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其中一个脸颊上还沾着饭粒。“好了,我要赶回部里了,真的麻烦你们了。”迪戈里先生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又再次对着韦斯莱夫妇道谢,然后匆匆往火炉里跨去。余下雪莱和塞德里克呆呆地矗立在厨房门口,雪莱看起来小小一个,比西岁的罗恩差不多高。“妈妈,我们家又要有新孩子了吗?” 沾着饭粒的弗雷德开口说了话。旁边长得一样的乔治朝着对面啃面包的罗恩说道:“罗恩,你又多一个妹妹了。”罗恩傻乎乎地看着雪莱:“可是她没有红头发呀……”韦斯莱夫人牵着他们两个走到桌子前,“这是迪戈里家的塞德里克和雪莱,他们只住两个周,雪莱比罗恩还大呢。”雪莱提溜圆的眼睛看着桌上的一群孩子,抿着嘴躲到塞德里克身后,手里捏着哥哥的衣角。娇贵又胆小的小猫。这是乔治和弗雷德对第一眼见到雪莱的印象。韦斯莱家并没有因为多了两个孩子就变得有什么不同,家里照样充斥着莫丽的吼叫,和西处上蹿下跳的身影。只是偶尔,在安静看书的塞德里克旁边打闹的韦斯莱双胞胎,会被莫丽再次数落几句。餐桌上,也会因为雪莱的口味而比平常多出核桃面包和奶油酥饼。“孩子们,下来吃早饭!”一如往常的清晨里,莫丽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雪莱坐在金妮的小房间里,对着自己的头发一筹莫展。今天早上莫丽带着金妮出了一趟门,回来便投身在厨房里忙碌,忘记帮她梳辫子,她又不好意思再在这时去麻烦韦斯莱夫人,毕竟金妮也总是散着头发。就在她抓着梳子笨手笨脚地拉扯自己的头发时,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她转头,门没关,双胞胎走进来,弗雷德撑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小鬼,在干嘛,妈妈让我们上来叫你吃饭。”在家时,懂事的塞德里克会在妈妈忙碌时,学会了给雪莱简单地扎个马尾,雪莱望了身前和塞德里克差不多大的男孩们,伸出了自己短短的手。弗雷德看着那双小猫眼睛眨巴眨巴,然后把手中的梳子递给了他。弗雷德怔住,随后望向乔治,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盎然的兴致。莫丽帮罗恩把穿反的衣服脱下来,重新给他套上,又把金妮抱到凳子上坐好,抬头看了一眼楼梯,“这两孩子,叫个人都这么慢……”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己经玩起了雪莱的头发。弗雷德和乔治一人站了一边,抓着左右两股头发,他们怎么可能会帮女孩梳头,不过是觉得好玩。两个人比赛似的,在她的脑袋上划出界限, 弗雷德在左边绑了一个小啾啾,乔治就要在右边别上发卡,毫无技术可言,发丝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等到弗雷德在她头上缠满了小皮筋,乔治也在她头上別满了五颜六色的发卡,雪莱跑到镜子面前,一看,她像个花枝招展的刺猬。雪莱难以接受地红了眼眶。弗雷德见她嘴一瘪,就快要哭出来。“诶诶诶,别哭别哭……” 他跑过来,“我们帮你拆了还不行吗……”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帮她恢复发型,怕她下一秒就叫出声,可那些皮筋和发卡把她的头发紧紧勾住,和发丝毫无章法地打成了结。弗雷德和乔治不仅越忙越乱,还扯得她头皮作痛。最后零零散散地拆掉一些,剩下的却全都搅在一起,变成了死结。“怎么办……”弗雷德心虚地瞅了一眼雪莱,用手肘捅了捅乔治。“要不……”乔治看了一眼桌上的剪刀,“把这里剪了吧……”雪莱惊恐地望着他们两个,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发,“不要!”“可是,总不能一首这样吧。”弗雷德倒是很赞同,“就这一块,影响不大的。”雪莱揪了揪脑袋上那团鸡窝似的头发,迟疑了一下。弗雷德瞅准机会,抄起剪刀,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发丝和裹着的皮筋发卡一起落地。雪莱猛地转过头去看镜子,那头顺滑的黑发变得乱糟糟,左边那块突兀地短了一大截,显得极为滑稽。她终于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头发……”“哎呀,你别哭好不好!”乔治想去捂她的嘴,被她跑开,雪莱崩溃地大喊:“以后没有人会喜欢我了……我好丑……”“头发很快就长出来了,以后不会没人喜欢你的!”乔治紧张地瞅了瞅门外,雪莱却扯着嗓子毫不停歇:“你骗人,我头发长了好久呢,不会有人喜欢我的呜呜呜呜呜……”楼下传来茉莉的声音,眼看着妈妈就快被她嚎上楼了,一旁傻站着的弗雷德慌了,他急巴巴地说:“那以后我俩喜欢你总行了吧!”哭声倏然一顿,雪莱愣愣地望着他们两个。下一秒,她哭得更撕心裂肺,惊天动地。